Light.

及时行乐。
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

【快新/10月27日】雨中客

   
 文/淡色 
    
     

个志最后一篇解禁,是当初给霜的生贺。 

  
 *人外斗X人类新,年轻差有。
     
 *设定有参考 有妖气《雨季的来客》,已获原作者「wb@汛汛一个人的星球」授权。 
    
     
    
    
     
 隔绝了繁华喧闹的都市,远离忙碌的生活和人群,绕过崎岖的山路和茂密的丛林,在深处有一幢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屋前一片空地,几番布置搭成了个简易的庭院。 
    

山下路外不是没有住家,虽然是极少户,相互之间离得还远,却乐于彼此之间走动,慷慨分享自己的收成,一来二往就熟络了,热情亲切得很。 
    

工藤却偏爱自己住在高处,僻静又隐蔽,占有着一个人逍遥快活的时光。也就偶尔一段时间才走下来一趟,听人说说闲闻趣事,备点食物补给。大妈看他生得俊俏却瘦削,总爱给他塞点什么补身体。本身也算得上是这淳朴之地难得的渊博人,有些难处还能帮人想法子解决了,倒也颇受惦记和欢迎。 
     

这日到了下午他才背着篓筐回了自家住处,如今只有出趟门才难得穿衬衫和长裤,平时休闲惯了,就爱穿着襦袢,颇为闲适随性。其实都是不同时机图不同方便罢了。 
     

他把撸起的袖子扯下来草草捋平,手刚凑到门边正欲往旁拉开,抬眼间看到一只蜘蛛,差点碰着他指尖。 
    

那体型不比寻常,把他吓了一跳。他倒不是怕,不过是身体下意识要反应,促使他将手收回。反倒是那只蜘蛛看起来更紧张些,直往后退,停了一会儿,又再调了个头,退回房檐哪个看不到的角落去。 
     

工藤自是认得它的。不仅身型异于同类,腿上的螺旋状的纹路也尤为特别。他记得,看过它好多次。被工藤发现时还直勾勾地看着他,愣在原地,而后又躲躲藏藏来不及让他看清,这点跟某个老熟人相比起来倒还挺像——高调又嚣张地登台,又自顾自任性退场。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来。 
    

侧过半个身子,抬头看外面的天,云层越积越厚,逐渐聚拢在一起,柔软的纯白色染上了尘一般的灰。 
     

明天应是该下雨了。 
     

时钟在这里貌似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叫醒他的是急需避风港的林中鸟儿正扇动着翅膀,一边保持着空中平衡、一边急切地拍打着窗户的玻璃。 
     

他揉揉睡眼便起身去将那扇窗推开,小家伙们接二连三地闯入室内,直往衣架子上飞,像是养成了习惯似的。那是木头做的,有点像秃了的树枝,对于爪子而言,比起光溜溜的金属还是这样好抓一些,故后来工藤便也不用来挂衣裳,而是直接叠整好收进柜里,把它让给了雨季前来光临的小家伙们停驻。他见它们晃着脑袋,扑棱着身上的羽毛,水珠啪嗒啪嗒洒了地。 
     

“别把家里的书弄湿了。”他也不理会这番自言自语是否真的能被听懂,甚至也懒得把那些用来打发时间的典籍收拾到旁边去。 
     

简单整理了身上的灰白色浴衣,往旁倾斜露出了一侧肩部的领口被拉了回来,拍了拍起皱的小袖后打横交叠着双臂,他趴在窗台,脊梁骨放松下来,往外面瞧着动静。山雨里夹着狂风肆意,吹散了他睡乱的发窝,倒省了一番梳头的力气。 
     

这雨下的还不是一般的大。 
     

注意到视野的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闯入,工藤低下头,和楼下一个男人正好对上视线。 
     

那人往里靠着窄小的门檐,抬起下颌望着他,雨滴顺着他的发梢落在鼻尖,偶有底下的发丝往外翘起尾巴,前额的头发沾湿被压得低些,挡住他的眉睫,衬得他眼眸深邃。 
     

那双眼里似有漩涡,在把工藤往里吸引。 
    

“您好,能让我进来避下雨吗?” 
    

他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当然,稍等。” 
      

起初并没注意,工藤将他迎进屋才发现,近距离瞧那张脸时尤为眼熟,勾起了一阵亲切之感。浑身上下从发色到指甲、到一身衣束都是纯黑的,唯有那双清瞳幽蓝,如同星海浩荡望不到边。 
     

像极了。只可惜他现在没有什么表情,不比那人爱笑,否则工藤定容易将他们的形象重叠在一起。 
     

“打扰了。”他向工藤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也没有繁冗的礼节,进屋后随意踩掉看起来很旧的帆布鞋,伸开脚趾把它挪到台阶边摆着,随后熟门熟路地摸出了柜里的拖鞋,在余光捕捉到工藤略为惊讶的眼神时环胸抱着双臂,佯装受了凉。 
     

工藤的思路十分配合似地及时察觉了他的“暗示”动作,拿了毛巾并引他往浴室走,给他烧热水洗澡。 
    

黑羽出来的时候,他正品着第一泡的茶叶。得亏还没送到嘴边,工藤看见他胸前大方袒露的交领快低到了下腹,差点烫了自己一手的茶水。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他趁黑羽擦着头发靠近自己,也跟着凑过去,两手揪起领边就往中间拉紧,故意不让自己去看暴露在视线内的明显的肌肉线条,一边补充说道:“容易着凉。” 
     

他穿的是淋浴期间工藤放在浴室门口的竹篮里一套深蓝色条纹的浴衣,还比较新。“穿起来不太习惯,但还挺舒服的。” 
    

工藤看得出来,因为连腰带都被他系得乱七八糟。他低下额随手伸去给他理一理,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这个颜色是您挑的吗?我很喜欢。” 
     

一边说着,黑羽微笑起来,连唇线轻扬的弧度都刚好:嘴角偏右边挑得更高些,印出浅浅的梨涡。 
     

他一怔,脑海里那个表情重新被唤起,那张颇具少年之感的笑脸仿佛永远不会老去。 
     

好像有太久了,他久违这股悸动的感觉。宛若春来凉风初度,垂柳飞扬,无处依托。却能撩动他心潮的暗涌。 
      

他的心飘到远处去。 
     

工藤别开了眼,回到原来座位,是张矮小的茶桌,就着软垫而坐。正打算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便随口一问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走进这片山林。 
      

他回答:“旅游。” 
     

“一个人?” 
     

“您不是,也一个人住在这里?”黑羽的眼神平静,回望上他带着疑问的眼睛。 
     

“……”工藤一时语塞,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冒犯。其实本来就没有小瞧他能力的意思。他礼貌地笑着接话:“说的也是。” 
     

即使那个人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身上没带着任何东西。 
     

他在说谎。工藤知道,可他不提。 
     

“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他刚往自己杯里倒满茶水,表面浮着两根细小的茶梗。“茶还是咖啡?” 
     

黑羽将头倾向左边,他瞥向柜上那列精致干净的瓷杯。 

    
 “咖啡吧,谢谢。” 
     

之后他便把视线落在窗外,听着雨声此起彼伏,没有停下的征兆,工藤也说山里一旦下雨一时半会儿不容易停,然而也不确定具体是多久。黑羽便若无其事地提起,因为这雨的关系,自己或许得在他这儿呆久一点。 
     

“打算住多久?”他问道,双眼的注意力也不见离开过法压壶。 
     

“我能住多久?”黑羽看着他,一边反问。 
    

工藤挑了个雕着波浪花纹、瓷白底色的杯子倒进他刚煮好的咖啡,杯柄的弧上表面镶着金边,连同配套的小圆盘子,摆到他跟前。 
      

“多久都可以。”他嘴角挑起的弧度是极浅的,表情又显得暧昧,让人分不清是出自真心的,抑或只是客套话。 
     

黑羽不作判断,圆滑地把话往下接。“那么至少……直到雨停之前,都收留我吧。”
    

他尝了一口,分不清味道好坏,单在心下感叹这也实在过于苦。眉头控制不住皱了些,佯装只是被烫了一下,舌尖舔过下唇中间。 
      

工藤唇角悄地往上一扬,也不朝他附和,往他杯里丢进两三颗方糖,捏起小铁勺顺时针搅一搅,时不时敲打两下杯壁,声音可脆。又象征性俯下身来给他吹一吹,热气的白影在半空弯曲,模糊了工藤顺眸垂下的睫毛,像黑色的枝上积了雪。 
     

黑羽愣愣看他,也不在心底夸他细心,只觉得他美。 
      

原本以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生活会有些不自在,却没想到完全是多余的担心。彼此很容易就互相适应,黑羽更是很轻易地便迎合了他的节奏。 
     

倒是意料之外的,工藤发现,黑羽第一眼给人印象看起来多正经,实际上还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他不爱吃葱和蒜,偏爱是奶油和芝士,却像头一回吃到这种美味一般,开心得像个孩子。笑靥灿烂如同夏花,朝气又开朗,以至于工藤几乎忘记了自己第一次在楼上窗台看到黑羽时,他脸上的表情。 
     

他也不爱盖被子,之后甚至趁着工藤睡着从背后搂着他,借口取暖。以至于他时常操心地在半夜轻轻把被黑羽踢掉的被子抽回来,悄悄掖在他的侧腰上。 
     

偶尔他也爱靠在工藤的肩上,学他的模样捧着本书看,最后却枕在他的腿上入了眠。 
     

雨一天不见停,他一天有理由赖着不走。 
     

可纵然他看起来蓬勃有生机,又充满活力,也总会有疲累或生病的时候。 
     

“发烧了吗?”晚餐的时候工藤问他。 
     

黑羽一般都会把工藤端到他跟前的充满新鲜感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看着工藤满足的神色,冲他咧开嘴笑。 
     

这天却一反寻常,他的碗里久久不见底,接着更是直接放下了筷子。工藤也察觉不对劲,看着他的脸颊和耳际泛着红,显得发闷。 
     

“不是,就是没什么胃口。”他避开了工藤朝他额头伸来的企图试探温度的手背,出于身体的本能。 
     

“这样啊……”他猜想黑羽莫不是不习惯少了荤食的日子,几天下来营养调理开始跟不上,心下正盘算着明日带他去河边捕鱼。 
     

目送了黑羽走上楼去休息,他低头看了眼剩下的菜肴,愣是再吃了几口,而后收拾完餐桌便坐了回去,望着窗外。天是蒙蒙的黑,不觉日出日落,倒看得出来即将暗得彻底。 
      

他看着这雨,哗啦啦地一直在下,时而狂暴急促,时而轻缓柔和,倒心心念念的,希望它停得慢些。 
     

将那人留得久些吧,才能多看他几眼。 
     

偶有时候落雨停了半晌,没人注意。整座森林弥漫着平和安详的氛围,万籁俱寂,只剩外边夜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 
     

工藤在那之后又看了很久的闲书,仍是不见黑羽再下来。猜想他可能早就已经睡着了,但心里惦记着他晚饭没吃几口、仍空空的肚子,便热了宵夜给他端上楼。 
    

哪怕要把他叫起来也不怕,好歹垫点东西,免得半夜饿醒了摸着黑。 
     

门虚掩着,他看出里头连盏小灯也没开,正心想黑羽貌似真的在睡觉。刚一推开,外头橘黄色的灯光往里涌,蔓延到极限刚好跃上黑羽赤裸的后背。他跟着工藤顿住的脚步声回过头,瞳孔是深红色的,下颌附近隐隐有青筋凸起。 
      

黑色的印记从两片蝴蝶骨中间往两边漫开到手臂,偶有分布到脖颈,他定了神后看清,那是螺旋状的斑纹。 
    

工藤意识到了什么。该不会他就是—— 
     

可还没来得及凑近照看黑羽的状况好坏,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就被果断一声制止。 
     

“出去。”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急欲挡在自己眼前,别开脸避到光暗一侧,声线微不可察地有颤抖的音。“我这模样怪得很……你别看。” 
     

“不要紧的,我——”工藤刚迈开半步便被无声回绝。 
     

他回转过身,不让工藤看自己的脸,身上窒息的麻痹感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无法支撑着他有那余力再对工藤多说一个字,连背影都在诉求他远离、抗拒他靠近。 
     

他知自己此刻焦心,赔不起半点笑。 
     

“那你,好好休息。”终是放弃了执拗,工藤将餐盘置放于床边,一边往后退,眼睛却难以从黑羽身上挪开,双脚失了魄力变得小心翼翼。越是看着他蜷缩的身体,想冲上前将他拥紧的想法就越是强烈。 
     

可他在忍。 
     

“需要的话,我就在外面。” 
    

“叩哒”一声轻轻,他阖上门。 
     

他在门边席地而坐,守在门外不敢挪步,也不敢再进去。直到里边越发安静,最后完全没了声响,头往后边墙上靠,腿坐麻了不肯动,就换个姿势伸直去,望着昏黄的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间合上了眼。 
     

耳边捕捉到嘈杂紧凑的淋水声,从模糊到清晰,醒意才渐明。睁开眼已是天亮,阳光拨开重重云雾探了出来,爬进屋里。估计今日便停了雨。 
     

工藤往旁一看过去,房门大开着,一下子精神起了大半,猛然站起来还有些缺氧所致的眩晕,顾不上缓和一会儿,跌跌撞撞进了屋内,亮堂堂的,却空无一人。 
     

徒留地板上一副蜘蛛形状的躯壳。 
     

脑子顿然一片空白,工藤一时间没法思考,只剩下那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然不见踪影的念头,恍若大梦初醒。他跪坐在那里,四肢疲软无力。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就盯着那东西直愣神。 
     

“你盯着我的皮做什么?” 

    
 熟悉的声线跳入耳畔,他的思路停顿了一下又重启,如同收音机“嗞呀”一声长响又继续播音。“你说……这是你的皮?”他沉声开口,语速较于往日缓了些,嗓子眼正吃痛。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他居然有一瞬间以为这是「谁」的一具干枯了的尸体。 
     

“是啊。”黑羽刚刚正在洗澡,他把身上没褪干净的角质残留洗了清。 
     

“恶心。”工藤站起身,也不把头抬起来看他,就想往外走。 

    
 他不紧不慢地,往旁横跨一小步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你刚刚对着它还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啰嗦。”他发倔似地抬头,高挺鼻梁撞上的却是黑羽的锁骨。因为忍耐而胀起微红的眼眶瞬间柔和了下去。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黑羽穿着的是他自己原来那身黑色的衣装,裤脚看起来短了些,衬衫的钮几乎扣不上了,就干脆敞开了衣襟,此时也显得裸露的上身,好像胸肌比之前还结实一些。 
     

他回答说是,也终于向工藤坦明了身份,一边解释说因为外壳不会跟着自身的成长而变化,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蜕一次。这几天正觉得闷得慌。 
     

工藤的手摊在上面,感受得到他匀速有力的心跳,手心无意识地抚摸着他的皮肤。 
     

他也是个血肉之躯,不是他一个人凭空幻想的梦境。 
     

黑羽瞧他看着自己到似是已走神了的模样,明明正对着视线,却触不到那个焦点。“你之前也是,老爱看我做什么?” 
     

“……”到底是因为他盯得太用力,也难怪黑羽忍不住提。他也不觉羞愤,只是稍稍有点难为情。 
     

“你跟「他」长得很像,刚见到你那会儿就有这种感觉。”他苦笑一声。他平时就老爱偷偷看他,还以为黑羽不知情。 
     

“像谁?” 
     

“一个老朋友。” 
     

这么说起来也很像自己,因为工藤跟自己口中的那人可能看起来也很像,这是当年就已经得到确定的结论。 
    

他想起来问,“你的化身是本来就长这样吗?” 
     

否则究竟要如何凑巧才能这般相似,这勾起了他一点好奇心。 
     

“不是……”没头没尾地,他不知道怎么对方就能一脸平静地挑起了别的话题。不是应该先对自己的来历感到疑虑吗? 
     

这与黑羽料想的反应不太相同,工藤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按理来说我能变成任何人的模样。” 
     

那你怎么还老是披着我的皮?工藤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他想起以前也有个家伙老爱冒充自己ID。 
     

“所以,为什么是我?”他拐着弯儿问。 
     

“因为我喜欢这张脸。”初见便心仪,久处更迷恋。他不细说。 
      

“……”工藤愣了一下,继而捂着肚子憋笑出声。 
     

这句话听起来倒也没什么毛病,他没得反驳,只是觉得有趣。别说,这个理由还怪可爱的。 
     

可他却感到奇怪,他等他的笑声停下,才开口问:“你不怕吗?” 
     

是疑惑又试探的语气。 
     

“你希望我害怕吗?”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从容地抛出了另一个问句。他看着黑羽,眼里有包容,有温情。 

    
 当然不。他迫切地想。 
    

——可世人都怕我。 
     

他们怕我八条长长的细腿,怕我身上诡异的斑纹,怕我看似静止阴郁的个性,动起来却疯狂而狰狞。 
     

他们怕得毫无理由。 
     

所以他把自己的真面目藏起来,所以他连黑夜都穿着白衣,所以他连不快乐都保持笑意。 
     

工藤轻笑,有什么关系呢,他想。不管你是人是怪,是妖还是鬼,面貌丑陋或俊美,性格讨喜或顽劣。 
      

“你还是你,你在这里。”工藤回身走过去推开了老式窗户,抬肩倚在边上看着外面。蒙蒙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屋外的绿叶,溅上了身前的窗台,一下两下附和着他的声音。 
     

“这里是我的身边。” 
      

是他的容身之处。 
     

他终于敢,提上胆子往前去,迈过了很轻、很小的两三步子,却像是跨过了银河一般遥远的距离。靠近那人身后,绕过他的腰际,手掌捋起那宽衣襟往里收紧,揽住工藤的身体。 
     

下颌靠上他的颈窝,锁骨硌着他的肩胛,融他入怀里。 
     

雨终归是会停的,可那驻留的旅人却不再走了。 
     

他们坐在屋后的走道上,中间隔着简易而别致的茶盘,吹着雨后清爽的空气。黑羽半盘着腿坐,手掌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包围了支起的右腿膝盖,头顶和右肩靠着木头柱子,看着工藤。看着他端起深灰色的瓷杯,呡着里头盛着的热茶细细品味,和服下摆被撩个半起,小腿伸了出去,黑羽看着从屋顶滑落下来的水滴敲打他脚踝以下的肌肤,白皙又透着性感的湿润晶莹。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喝咖啡。”刚来到这里的那年,工藤几乎每天至少喝上一杯,似乎还是保留了老习惯的模样。黑羽躲在天花板的角落看着他,一天又一天。 
     

黑羽想着有一天也得尝尝滋味儿,却没想到那玩意儿居然这么苦。 
     

“少了,虽然偶尔会有朋友送些新的过来。你该是也见过。” 
     

的确,他的亲人好友倒算不少。 
      

“不过现在不需要通宵查案,困了随时就能睡一觉。”可还是有满满当当一屋子书籍,只是不爱排列整齐,摆放得特别随意。仿佛只稍在房里走上两步路,就能随手从旁拿起一本翻个究竟。 
     

“反正我有很多时间。”他笑道,脸上的情绪十分轻松和平静。工藤把茶杯放回盘子里,他的话锋一转,“我准备在后院养个茶园。” 
     

好像有这方面的相关书籍来着,堆放在哪儿倒是记不太清。直到茶叶淡了味,芬芳不再清晰浓郁,他拉着黑羽一同找了起来。明明不是很着急的事情,偏偏说完就想干。 
     

生怕哪天这个白得的苦力就会从他身边跑了似的。 
     

黑羽也不爱抓点紧。冷门偏僻以至于不经常翻阅的工具书的封上染了些薄灰,他每看见就拿起来随手抹落,顺便抖一抖书页。乱七八糟堆了又堆、没怎么归置的,摆开两手又往里推着推着,这儿那儿都码起一摞又一摞。摸着(zháo)些零零散散的物件就想着帮他收回抽屉里放好,反正看着似是不太常用。 
     

拉开靠着墙角的那格,目光被藏进偏里面位置的浅色纸盒吸引,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副白色圆框的单片眼镜垫在软枕上,带着条印有四叶草作为标志的挂坠。 
     

“这……” 
    

“是那位故人的东西。”他闻声走近。 
     

“……”黑羽的眼色变得沉了些许,他把那片圆框玻璃握在手心,攥了紧。 
     

“那边溪流的下游附近有棵老树,你还记得吧?两年前你在那树下埋了个木头箱子,我看到了。”那时还是化身为蜘蛛的模样,他站在树枝上,把自己藏在密密的树叶丛里,小小的身体引不起多大的注意。 
     

“你靠着树坐了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回忆道,那时刚好也是下雨季。 
    

雨水丝丝轻柔拍打着他仰起的脸,像是对他的到来表示问候和迎接。又顺着面部轮廓往下滑落,从耳际、从唇边、从鼻尖、从眼尾。他曾想着浑浊的液体中可否有一滴掺着他澄澈的泪水。 
     

他看不清。只看到工藤在他后背正靠着的树的那面刻了不知道什么标记。 
     

“你起身走的时候,我看到上面刻的只有——” 
     

“「基德」,对吧。”工藤接过了话茬,对上他的眼叫了这名,好像在询问着他,却是带着猜测性质的确定。 
    

“当然不是本名。” 
     

不过是怀念某人那个逝去的身份的仪式罢。而事实上,他曾经也无从知晓那个人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那里面有什么?” 
     

“衣服,一套白色的西装。” 
     

他现在记起来,当年找到那身礼服的现场貌似也有个蜘蛛形状的、像躯壳一样的东西遗落在旁边。 
     

工藤转过了半边脸,抛出视线来看他。他恍然大悟。他想着当初的自己焦虑到压根也没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倒是跟好些个老熟人警官周旋了很久才要回了那套衣裳,洗退了污渍将它一并带到这里。 
     

他伸手撩开黑羽的鬓发,继而抚上他的脸侧,无名指勾着他的下颌角。喉腔停顿了下, 又终于随了心问: 
    

“你是「他」吗?” 
     

他的语气实为少有的沉稳,眼神回应了工藤的期许,不见犹豫和隐瞒。他回答: 
    

“我是。” 
    
    

他笑了,欣慰和思慕的颜色在他眼间化开。他跟着他笑。 
    
    
    
    
 Fin. 

观看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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